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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大学导演系怎么样

来源:admin

2025-12-12 09:24:28

图片来源于网络

精彩内容

“听说那位住在疗养院的亲妈没了?”

“可不是?昨晚先生气得书房里的东西全摔烂了呢!”

窗外雨声淅沥沥下着,偌大的房间内,阴沉的光线带着极强的压抑气氛,床上那抹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影似乎动了动。

殷梦凡眼睑半睁,神情恍惚。

隔着一扇门外的女佣们还在窃窃私语。

殷梦凡眼角泪意簌簌落下,与悲痛同时席卷而上的,是迟来的解脱。

她的妈妈等了那么久,也没能等到她。

也好,她终于不用再被困在这处牢笼了。

胸前那股强撑着的气陡然一松,原本就虚弱的人终于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很快,女佣们慌张的呼救声四起,被围着的人却躺得安详,明艳秀丽的五官萦绕着淡淡死气。

殷梦凡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像平静温和的云海,缓缓将她包围,让人莫名安心。

过往记忆如倒带般于眼前放映。

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片段少得可怜,更多的画面是,这些年来,为了磨平她的棱角,那疯子施加在自己身上一幕幕……

外祖一家,当初得知自己被圈禁后与其谈判未果,策划将自己偷偷接了出去,可这点手段在那人眼中就像是过家家般。

甚至她的逃脱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驯养手段。

看着她无用地扑腾,在她即将离自由只剩一步时,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带回。

这场单方面的捕猎不过只是开始,发怒的野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安抚。

还没等她从逃跑失败的不安与绝望中挣脱,等来的却是外祖一家尽数车祸身亡的消息。

她还记得,当时的她歇斯底里地绝望嘶吼着,他慢条斯理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状若疯癫的她,不发一语。

只等她哭到昏迷,那人如蛇信般冰冷的嗓音才在她耳边沉吟:“小梦儿,你要知道,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就是个疯子!

那是她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却已然来不及了。

至交好友得知她的境况,上门拜访时看到她骨瘦如柴的身体,红着眼眶说要带她走。

她当时惊惧交加,尽管立刻阻止好友继续说下去,这话却还是传到他的耳里。

“小梦儿,往后你那位好友怕是来不了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从身后环住她的男人。

“她想带走我的人,那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她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却不得不哭着向他求饶。

男人耳鬓厮磨,似威胁又似警告:“小梦儿,你越是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求我,我越想将他们都一个个撕碎。”

“你是我的,你眼里只需要有我一人,明白吗?”

她眼中最后一抹光亮也被他抹去,男人毫不在意,将怀中人箍得更紧,眼中占有欲不加掩饰。

这些年,他隔绝她与外界的交流,她的身体迅速腐败下去。

最后,他只能用疗养院里不能自理的母亲逼着她活下去。

连生死都不由己,她麻木地数着日子活着,于他股掌之下,每一日都如此难熬。

好在,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原来死亡也那么令人迫不及待。

殷梦凡沉沉地想着,感受着生机的流逝,她心底反而涌现一丝淡然的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无边无际的白被注入一抹暖光,亮得扎眼,殷梦凡感受着身上暖洋洋的不知名能量,渐渐失去知觉……

意识回笼时,殷梦凡还没睁眼,就闻到一种熟悉香味。

她停滞片刻,才想起这是小时她最爱的白米粥刚出锅的米香味。

妈妈煲的粥和广式软烂粘稠的米粥不大一样。

高压焖煮后冷却开盖,淡淡米香涌出,米粥汤米比例各半,稍微冷却后,最上面那层米膜才是她的最爱。

熟悉的味道令殷梦凡眼眶酸涩不已,她已经许多年没吃过妈妈煮的白米粥。

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妈妈了,就连做梦,她都不敢梦见。

是妈妈来接她了吗?

殷梦凡指尖微动,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褪去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那张泛黄老照片,温文尔雅的男人搂着怀着神色羞涩的少妇,手上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殷梦凡怔怔地盯着那张照片,不知不觉眼眶湿润着。

那是爸爸殷全过世前,他们一家三口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

身为大学教授的殷全于支教途中出了意外,丢下六岁的她,还有刚满三十的妻子。

这张留存下来的照片是她和妈妈最珍贵的回忆,只可惜前世自从她去江市上大学后,这张照片她再也没见过。

殷梦凡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落在和自己身下这张床并列的另一张铁床上。

那床架栏上满是铁锈,看着十分破旧,和这个温馨可爱的儿童房格格不入。

殷梦凡记得,爸爸去世后,自己整夜整夜因为想爸爸而哭醒,妈妈担心不已,只能在自己的小床旁又架起一张旧床,就这样陪着自己住到读大学前夕。

眼前画面如此真实,竟让她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盼望。

房间里开启的空调都没能吹散她心间热意,沉默许久,殷梦凡倏地掀开盖在身上薄被单,光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猛地站起身来。

下一瞬,发软的腿部支撑不起身体重量,扑通一声,膝盖和地上的瓷砖相撞。

一阵尖锐疼痛袭来,殷梦凡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更让她震惊的是,那匆匆忙忙从外而入的清瘦身影。

许露身上还披着围裙,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那带着南方口音的娇柔嗓音满是担忧。

“怎么下床了?这烧刚退,身子还虚着呢,赶紧上床躺好。”

殷梦凡顺着她的力道回到床上,眼神却紧紧盯着女人的脸,她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瞬这个满是生机的妈妈就消失不见。

许露是典型的南方女人,浑身带着水乡姑娘的柔美,白嫩皮肤映衬得五官越发艳丽,岁月完全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直至自己上大学时,许露四十出头的年纪,两人挽着手出门,还会被陌生人认作姐妹。

那时殷梦凡总会骄傲不已,认真朝来人解释这是自己那全世界最好看的妈妈,那般作态总闹得许露忍不住红脸。

“怎么这样看着妈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感受到昨晚那烫人的热度,才稍松了口气。

膝盖隐隐约约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散,许露带着暖意的体温更是加重了殷梦凡心底的猜想。

半晌,她像是才找回自己声音般,沙哑的嗓音夹杂着试探于微不可见的脆弱:“妈妈?我这是怎么了?”

许露见状,从床头柜接过保温杯递给她,看她乖顺地喝了水,才颇有些后怕地说,“昨晚你烧到四十几度,妈妈真不知道怎么办,幸好――”

她的话像是突然卡壳般戛然而止,停顿数秒才重新开口,“幸好吃完药就退烧了。”

殷梦凡没注意到许露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她满脑已经被各种复杂情绪占据。

她记得,她读大学前身体一向康健,印象中能烧到四十几度的生病,好像就只有那一回……

“妈,林星月呢?”

殷梦凡一双圆圆的杏眼亮晶晶望着,把许露的心都看化了。

但想到这次两个小姑娘的“任性“,她还是故作生气地板起脸。

“还好意思说?你这身子都病成这样,星月从小就体弱的还能逃得掉?你说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般爱玩,下雨天不赶紧回家,还到处去瞎逛!”

殷梦凡得到想要的答案,眼眶迅速堆起水雾,同时迅速低头,避开许露的视线,生怕她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

她竟是回到自己十二岁这年!

这一年,她还是个准备小升初的准初中生,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还没有遇见那个疯子,没有被他囚于江市那栋渗人的别墅。

更重要的是,许露、林星月和外祖父她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知女莫若母,许露几乎是立刻就发现自家女儿情绪不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顿时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背脊。

“怎么就哭脸脸了?妈也就是嘴上说说,你的性子妈妈还不清楚?咱们家木木,那是最乖巧不过的了。”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殷梦凡攥紧了身上的被角,视线模糊。

她已经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小名了?

说起来,这小名还是她那早走的父亲取的。

许露怀孕时,小两口子早早就定下腹中孩子大名,可孩子一出生,外祖母拿着生辰八字算命后,得出五行缺木让改名,许露死活不让改,殷全没辙,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取了个小名叫木木。

这一刻,殷梦凡才真真切切有了重活一世的感觉。

可她生怕在许露面前露出端倪,勉强地撑着笑意:“妈,你是不是煮了白米粥,我饿了。”

许露一拍大腿,“啊对!我火还没关!”

说完,只见一抹人影迅速地冲了出去,身后殷梦凡视线一直追着她出去,像是舍不得移开般,稚嫩眼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

这一病,殷梦凡被许露限制着在床上待了三天,精神气血肉眼可见地恢复。

“嗯,今天这面色看着终于好些了,前两天那小脸苍白的。”

许露这几日见自家女儿状态不对,也不敢去上班,要不是今儿个殷梦凡催着她出门,她估计还得再请几天假。

对上好几年不见的亲妈许露,殷梦凡那是再看多久都不会腻的。

但心理年龄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她,还被自家妈妈当个小孩子,时刻被念叨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无力招架。

刚重生那天,她夜里睁着眼却毫无睡意,生怕一醒来,眼前一切不过一场梦,她依旧还被困在那座奢华却压抑的豪宅。

许露出门上班后,殷梦凡才坐到许露工作用的电脑桌前,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一个名字,意料之中的毫无所获。

那人比自己大了十岁,如今不过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殷梦凡叹了口气,回到书桌旁,翻出一个卡通图案的记事本,打开后发现居然是日记本。

二十几岁的她对十二岁的自己会记录什么生活日常没有好奇心,她直接翻到空白页,拿起笔在上面写下这几年里家里的大变动。

她记得这栋房子在她小升初这年的暑假里会拆迁,这套房子当年是父亲殷全买的,而爷爷一向偏心大伯,拆迁消息一传出,那吸血的一家更是坐不住了,直接闹上门来。

殷全在时,许露一贯是软得不能再软的性子。

当年殷全因公身亡后,学校赔偿了一笔钱,却被爷爷一家要走大半,幸好当时两家定好,这栋房子往后就是殷梦凡的。

可当时谁也没想到房子会拆迁,拆迁款还是远远高于房子市价的数目。

殷家人贪婪的本性顿现,时不时上门骚扰母女二人。

可这次,许露终于硬气一回。

任那一家子胡搅蛮缠日日添堵,她依旧没松口,拿出当年两方拟定的分配协议,上面明确说明这套名字于殷梦凡成年后所有,成年前由监护人许露暂为保管。

既然如此,拆迁款自然也由殷梦凡所有。

白纸黑字,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许露还报警再警察的见证下,让殷家人写下保证书,这样一来,她们总算是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可不知为何,殷家人仅仅沉寂几日,竟又卷土重来。

后来发生的事殷梦凡不甚清楚,许露顾及她处境的尴尬,也几乎从不在她面前说大伯一家的坏话。

可从后面几年许露带着自己四处奔波租房的处境来看,恐怕最后许露还是心软了,将那拆迁款给了大伯一家。

许露原本是英语老师,自殷全去世后,她为了撑起这个家,辞了铁饭碗进了私企。

许露原本任职的公司在海市规模是数一数二的,她在这家公司摸爬滚打近五年,薪资待遇还不错。

可拆迁事件不久,许露不知为何辞了工作,后面找的那家公司明显规模和待遇上都比不上前一家,再加上没了拆迁款,那几年许露为了供自己上学,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殷梦凡眉头紧皱,不疾不徐地在空白处写上两行字――

第一,保住拆迁款,重新购置一套房子。

这时的房价比起几年后那简直友好太多,买房绝对比租房更具性价比。

第二,尽量让许露不要换工作。

殷梦凡没有去想几年后的规划,如果这两个问题能够解决,她们的生活压力会比前世好上不少,自然也能规避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那人……

她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江市一步!

殷梦凡面上浮现一丝决然,握住笔杆的指尖掐得紧紧地,手背处青筋顿现。

傍晚时分,黄昏的晚霞透过阳台玻璃窗照在大理石地面上,整个客厅都充斥着一股别样的暖意。

叮铃铃――

门铃声传来,殷梦凡还以为是许露回来了,没成想透过猫眼却看到一张稚嫩无比的脸,与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逐渐重合。

殷梦凡第一时间打开门,女孩却比她速度还快,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木木,我这回可惨了,被我爸压着打了一顿,今天才被批准上学。”语气里说不出的委屈。

林星月扎着两个小辫,一看就是林叔叔给她扎的。

对于林星月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女儿,林叔叔向来娇宠,能狠下心教训她,恐怕这回是真动气了。

殷梦凡看着稚嫩版的好友,想到前世最后一次相见的情形,只觉得鼻尖酸得很。

她抿了抿唇,“没事,等过几天放假了,我再陪你去见一次你的季昀哥哥。”

这回的淋雨事件,主要是为了陪林星月去见她那位近期在海市拍摄新剧的季昀哥哥一面。

那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忘少女时期的林星月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

谁料林星月一听这话反而狐疑地看着她,“木木,你今天不对劲。”

正在给她倒水的殷梦凡动作一顿,不经意地回了句:“怎么不对劲了?”

“往日里我一提起昀哥哥,你都不理我,怎么这回居然主动说要陪我去?”

殷梦凡僵硬的手臂一松,水壶的水顺势流进水杯,她将茶杯递出去,才幽幽地道:“还能怎么?我在家躺了三天,这不找个理由出去逛逛罢了,你要不想去见你家爱豆,那我们就去逛街也行。”

“啊那怎么行,不行你得陪我去。”林星月摇了摇她的手臂,那模样乖巧多了。

殷梦凡笑着应好,低垂的头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以前的她确实不赞林星月追星,但每想起前世林星月因她受到的无妄之灾,她就觉得哪怕自己对林星月再好都是不够的。

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来补偿这些被自己拖累的人。

“木木,你怎么发呆啊?你感冒可好全了?”

林星月越看越觉得今天好友状态不对,但是年纪小小的她显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殷梦凡再三强调自己好全了,并且明天绝对能生龙活虎的按时到校,林星月这才背着书包准备离开。

走至鞋柜前,林星月好奇地看着角落里的一双黑色拖鞋,“咦木木你们家来亲戚了吗?怎么有这么大的拖鞋?”

殷梦凡随着她的视线往角落望去,只见看着一双看着就显得格格不入的黑色大码拖鞋齐整地摆在那。

一时间,她也忘了十二岁时的家里是不是有这么一双黑色拖鞋。

虽然她们家很少会来亲戚,但林叔叔偶尔会来家里送些吃食,指不定就是许露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

殷梦凡压根没将这事上心。

送完林星月,她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沉思数秒,推开厨房推拉门,拿出电饭锅内胆熟练地洗起米来。

对于一个成年人内芯来说,这点力所能及的家务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的妈妈一边工作一边养她,哪怕是未来那满是变动的几年,她也竭尽所能将女儿照顾得很好。

殷梦凡将电饭锅插电,又将许露早上买来的菜洗好摘好,就回了房间。

她其实会做饭,可眼下她还套着十二岁的外壳,要是真做出一桌子饭菜,怕是要将自己亲妈吓哭。

房间里,殷梦凡盯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出神。

被殷司搂着的许露脸上还透着娇羞,活脱脱一对璧人。

她记得当年爸爸还在的时候,许露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女人,不过是六年过去,她的妈妈硬生生将自己过成了女强人。

外面传来许露开门的声音,殷梦凡站起身来,就听到许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木木,饿坏了吧?妈妈这就来煮饭,你先吃点――”

殷梦凡一走出来,看到厨房门口的许露对着厨房方向僵住了。

她了然地笑了笑,上前一步笑着接过许露手上的大包小包,轻声说,“妈,我把饭煮好了,菜就洗了两样,应该够吃了吧?”

许露像是才回过神般,看着殷梦凡到自己肩膀的个子,眼眶泛红。

她的女儿,不知不觉间就长大了。

犹记得她刚出世时小小一团,许露躲在殷司身后不敢抱她,换尿布洗澡都是殷司手把手亲自做的。

那会儿,她还沉浸在上一段恋情无疾而终的余痛中。

对殷司她是日久生情,对这个女儿亦然。

她对女儿的爱,在其一日日长大中,一点一滴,深入骨髓。

一路走来,许露都不知道,原来为了保护她的女儿,她可以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许露伸出手抱住殷梦凡,脸颊靠在她柔软的发梢,“我的木木真棒,月底便是你爸爸的忌日,我们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提起殷全,殷梦凡闷闷地点头,心头涌起的酸涩却挥散不去。

小学生的生活,对于殷梦凡来说十分无趣。

她成绩一向拔尖,更别说是小学六年里的题目,闭着眼睛她都不会答错。

于是这日,好学生殷梦凡十分罕见地在上课时走神了。

同桌林星月就差把她的衣袖捅穿了,才迎来她回神疑惑的视线。

“老师……老师叫你了!”林星月压低声音,用气音提醒着。

殷梦凡对上数学陈老师泛着冷光的眼神,条件反射般站直。

“梦凡同学,上课要注意听讲,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关于上课走神被老师留堂这事,好学生殷梦凡还是头一遭。

下课后,顶着众人欲言又止的视线,殷梦凡来到教师办公室。

她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严肃批评,却没想到数学老师拿出一张数学竞赛表,递给了她。

“这个省级数学竞赛的报名表,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之前你在市里比赛拿了头奖,所以这次参赛名额老师推荐了你,希望你不要让老师失望。”

数学老师姓陈,是个古板但却非常尽责的女老师,此时她脸上难得带了些笑意,看着面前这个哪哪都令人满意的学生,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骄傲。

殷梦凡看着纸张上全省数学竞赛的字眼,手略微用力将纸掐出几道褶皱。

从小到大,她继承了父亲殷全对数字的敏感,这些大大小小的数学竞赛,只要她参加,基本都能拿奖。

也是因为这样,前世她被保送江市大学数学系。

不成想,当了十几年的学霸,她却连大学都没读完,被逼休学,成了那人的金丝雀。

看到殷梦凡脸上的迟疑,陈老师唇角笑意收了收,“是哪里有困难吗?”

殷梦凡朝她摇了摇头,却将手上的数学竞赛单放回桌上。

“陈老师,这次数学竞赛我不能参加,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我得多陪陪妈妈。”

她终于想起,前世之所以没能搞清许露为何将赔偿款给了殷家人,就是因为自己跟着老师去了省城参加比赛。

等比完赛回来,拆迁款的事已经尘埃落地,大伯一家早没了人影。

这一世,她不会再去参加比赛,她要陪着许露,守好爸爸留给她们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便宜了那家吸血鬼!

陈老师满是惊讶,原本想劝上两句,触及殷梦凡脸上的坚决,又收了口,只能无奈地让她回去课室。

……

没两日便到了周末,这日殷梦凡和林星月约好要陪她去见她的季昀哥哥。

季昀是今年一档综艺里出彩的新人,爱豆出道,但出名后迅速签了大公司,目前正在海市拍摄他的第一部电视剧。

拍摄地点离殷梦凡不远,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也是因为离得近,殷梦凡才会答应陪林星月去。

林星月是在综艺里就成了季昀的小迷妹一名,从此在追星路上一去不复返。

可这丫头花心得很,三天两头爬墙,往后几年,那手机屏保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换,后面换的几个她连名字都不记得。

她能记得季昀,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人在她上大学那会,已经是流量和口碑皆有的大影帝了。

不过他的演艺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她记得现在他拍的这第一部电视剧,就因为制片方后期恶意剪辑的缘故,被全网群嘲。

为此,季昀出国沉寂几年,后面回国后靠着一部大荧幕电影翻了身,才达到了从所未有的高度。

商场门口,殷梦凡看着一旁眼巴巴等着季昀收工远远见一面的林星月,无奈地笑了笑。

这小妮子,眼下正是兴起的时候,就她眼下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哪里能看出季昀一出国半隐退后,她没到一个月就爬墙换了个爱豆呢?

“这看着还有得等,你在这里待着先别乱跑,我去趟洗手间。”

殷梦凡朝林星月挥挥手,往外走去。

这一处并不是搭棚的拍摄地,而是郊区一处人流量比较少的商场,地面有指引标识,殷梦凡不费力气地就找到了洗手间。

出来时,殷梦凡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正打算往外走,耳边传来一阵议论声。

“我有个姐妹是隔壁酒店的服务员,听说季昀就住在隔壁的四季酒店的502房,咱们要不去那里蹲蹲?”

一旁的女生跃跃欲试,“行啊,这里围着那么多人,等下就算见到也没办法和季昀搭上话,我们去酒店堵他,说不定能让他给我们签名呢!”

她们俩虽然压低声音,但这洗手间门口很是空旷,四周寂静,这声环绕着还隐隐有着回音,殷梦凡听得很是清楚。

那两人看着要比殷梦凡大得多,很明显是高中或者大学生,面上还画着应援的妆容。

许是因为前世经历,对于这种被人围堵,侵犯隐私的行为,殷梦凡很是不适。

尽管她和季昀非亲非故,但出于本心,她还是没法坐视不管。

她沉思片刻,快步上前挡住两人去路。

“两位姐姐,你们要去酒店,能不能带上我啊?”

殷梦凡怯生生地站着,那双懵懂的眼里带着稚嫩,娇小身量足足比对面的人矮了大半个头。

那两人看着突然闪出来的小屁孩面面相觑,面色有些难看,“小妹妹,你还是早些回家吧,这种事小孩子别瞎凑热闹。”

殷梦凡唇角一沉,噘着嘴地扬声道:“啊?我为啥不能去?我刚刚可听到了,就在隔壁酒店的502房,你们要是不带我,我就告诉别人去。”

听到这话,对面两人眉眼间闪过纠结,却见那小丫头嘴上嘟囔着。

“我可听说,那些私生粉都被警察叔叔抓了呢,这要没人在前头带着,那我可不敢去。”

她的声音极小,可在掉了根针都能听出响来的走廊却清晰入耳。

霎那间,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

她们俩都是高三即将高考的学生,这回出来还是偷偷瞒着家长出来的,这要是被抓了,那可得翻了天。

两人瞬间正了神色,“小妹妹,你刚那是听错了,我们没说要去酒店。”

“对对对,季昀住酒店那可是私人行程不像这里可以公开追星,要跟去了那可是侵犯他人隐私,会被抓起来的。你可别乱说了,那个……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话音刚落,也不等殷梦凡回话,随即步伐匆忙的下了扶手梯。

殷梦凡故作上赶追了两步,嗓音满是失望,“啊姐姐,怎么就走了?你们是不是骗我打算偷偷去――”

那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速度快得像是后面有人在追着一般。

殷梦凡看两人出了大门后,径直往酒店的反方向跑了,才缓缓收回视线。

她看出其中一个女孩身上的裤子是一中的校服,一中校规一向以严厉著称,她这才想了这一出敲山震虎。

幸好,一切如她所料。

刚对上两人时伪装的懵懂稚嫩顿时一收,殷梦凡唇间的笑意一寸寸复原,那双还未长开的眼瞳透出一分冷意。

要是那两人还在这里,肯定得被这收放自如的两副面孔吓得魂飞魄散。

似乎想起什么,她唇角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手上紧攥着的擦手纸在细嫩手背上用力地反复擦了好几遍,直至大片通红。

要不是那双手白净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还以为是沾上了不可洗净的污秽。

殷梦凡将纸巾丢进一侧的垃圾桶内,一言不发地朝林星月的方向,缓步而去。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另一侧男士洗手间缓缓走出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视线随着离开的那抹娇俏远去。

廊角射灯下,男人五官轮廓越发深邃,嫣红唇瓣略微勾起,那双琥珀色眼眸里闪着探究的深意。

现在的小女孩,竟都这般有意思么?

“木木,你怎么去那么久?刚昀哥哥都走了,我太紧张了,录到最后才发现忘了点开始录制,你说我怎么那么笨!”

对上满脸懊悔的林星月,殷梦凡噗嗤一笑。

因为那场小变故而升起的浓浓自厌感消失殆尽,原本蒙着一层阴霾的脸因为这一抹笑而越发夺目。

嬉闹间,殷梦凡陡然感受到背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视线,归功于前世被明里暗里监视的经历,她对这一类探究性的目光极为敏感。

她第一时间皱起眉,回头对上一双极为陌生的深窝眼。

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发现,男人唇角笑意渐深,视线却没有挪开,与她的目光于空气中相交。

男人那张脸是难掩的绝色,深邃的眼窝立体得都不像是亚洲人,但其眼型又是极具东方特色的内双。

西方神秘与东方韵味浑然一体,配上那一米九的身高,以及休闲轻薄的夏装下隐约透出的轮廓,足以惊艳所有人的目光。

身旁传来女孩捂着嘴压低的尖叫声,殷梦凡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那男人早已收回视线往门外走去,仿佛前一秒的对视不过她一人的错觉般。

殷梦凡回想着对视时男人眼中闪过的兴味,指尖攥紧胸前的包带。

“木木,那个男人好帅啊,他上了昀哥哥的车,会不会也是哪个明星啊?我要回去仔细查查,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木木我怕是要爬墙了!!”

林星月一双眼睛都成了星星眼,激动地扯着殷梦凡衣袖,小嘴巴拉巴拉地呼喊着。

不只是她,只见四周等着季昀的粉丝们同样声量或大或小讨论着――

“天呐,这男人像是从小说里出来的男主!”

“太帅了吧!”

“这是混血吧?你看他那双眼睛!!”

“我的心已经被勾走了,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环顾一周,作为这一群人中最镇定的殷梦凡,无奈地拉着林星月远离包围圈,快一步离开。

经此一遭,殷梦凡决定下回林星月要参加线下追星活动时,她还是得劝上几句。

就这小妮子的三分钟热度,压根没比较参加这些活动好吗?

一旁缓缓发动的保姆车里,季昀看着并排而坐的男人,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闷不吭声看啥呢!”

景彦看着车窗外那抹稚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这才收回视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没什么,遇到个挺有意思的人。”

“谁?”季昀突然来了兴趣,往前一探,凑近景彦那一侧的车窗,好奇地左右张望。

景彦快一步将卡位上差点被季昀打翻的杯子扶正,“早就走了。”

“真是可惜。”

季昀一脸遗憾地退回位置上,倏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提高音量重新开口:“你看我那群粉丝一见到你都被你拐走了,我是真没想到,从小到大成绩上比不上你就算了,颜值上竟然也输你一大截,简直人神共愤!!”

景彦早已习惯他这跳脱的性子,一时间倒也没急着理他。

见他没说话,副驾驶座上季昀的经纪人倒是忍不住了,“小昀说得没错,你这张脸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小伙子,有没有考虑进娱乐圈啊?我保证你绝对会大火特火!”

光靠这张脸,哪怕啥也不干就安静站在那,那也不愁没有粉丝!

听到这话,景彦还没来得及拒绝,身旁季昀就先一步笑出声,“刘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任谁进娱乐圈景彦都不可能进娱乐圈的。”

笑话,景彦跟他可不一样,景家这一代就只有景彦一根独苗,从小到大,作为景氏未来继承人,往后一步步的路早就被计划好了,那是一步都不容得出错的。

景彦唇角笑意还挂在脸上,四周空气却陡然下沉几分,车内气氛尴尬异常。

刘明遗憾地将视线从男人那张矜贵卓绝的脸上收回,打哈哈似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随后扭过头安静地没有再出声打扰,默默将中间隔音的挡板升了起来。

季昀这才正了正神色,收起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转过头问,“怎么有时间来看我?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开始进公司帮伯父的忙了吗?”

景彦这才正眼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开口:“是,这回我来是为了公事。”

“公事?”

季昀丈二摸不着头脑,据他所知,海市虽也不算落后,但毕竟是二线城市,什么生意能让景彦亲自跑到这么个小地方来谈?

“嗯。”景彦停顿一下,反问道:“我听说这几年,你大哥常住在海市?”

季昀没有防备地点了点头,“他这几年基本都没回老宅,总公司几名大将都被他带来这里,除了节假日出差,基本都待在海市,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说完,他恍然大悟般抬眸,“哦~原来你是要找我哥谈生意。”

不同于景家三代单传的清净,同是京市豪门之一的季家家庭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

季昀同父异母的大哥季皓,是季父钦定的公司继承人。

不同于季昀从小的随心所欲,季皓是个方方面面都十足优秀的主,他接手季氏十几年来,将季氏从京市末流豪门带到如今地位,他生意场上眼光独到,手段狠辣,是京市豪门商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果说唯一可以称得上不完美的,就是这个即将奔四的男人,至今单身未婚,甚至连一点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都没听过,不少人明面暗地里吐槽季家季总是个走后门的。

“我想上门拜访季总,需要你替我帮忙引荐一下。”这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季昀被他这毫不客气的态度气笑了,正不爽地想刁难几句,却见对面的男人散漫地打开茶杯,吹了吹缓缓冒出的烟雾,缓慢出声。

“M国雪城大学导演系,录取通知书应该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九月份开学。”

季昀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真的吗!”

可仅仅过了一秒,季昀那双亮着的眼眸又黯淡下来。

“不对,他们不会让我去的。”

景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季伯父替你办的,我只是代为通知,至于其他人……季伯父做的决定,还有谁能反驳?”

听到这里,季昀强压的兴奋才外露出来,眼里甚至还泛着淡红,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彦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昀作为季家小少爷,就算要进娱乐圈,也犯不着选秀出道,更何况那个节目是唱跳综艺,对于喜欢演戏的季昀来说毫无益处。

只不过是因为大学专业的归属问题,季昀和家里大吵一架,这才孤身一人进了娱乐圈,自己摸爬滚打竟还真的给他摸索出了个名头来。

季昀沉默许久,总算恢复了笑脸,拳头撞了撞景彦的肩,闷声道:“谢谢兄弟了。”

哪怕景彦没有说,季昀也能知道这事定是他从中周旋,不然以自家老头子那古板的劲儿,等他想明白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景彦唇角依旧轻勾着,那双疏离的眼眸难得升起点点暖意,“我们之间,犯不用说这些。”

转眼就到了季昀入住的酒店,临别前,季昀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我给我哥发消息了,他说随时欢迎,我把他秘书微信推给你,你记得跟秘书约时间。”

虽然季昀是个懒散的,但耳濡目染之下,生意场上那些规矩,他并不是不懂。

身为景氏继承人,要拜访季皓,那就是通知秘书打通电话的事,季皓哪怕看在景老爷子的面子上,也不至于不见人。

但景彦却找了自己引荐,那就证明这谈的事不是景季两家的合作,而是景彦个人对季皓发起的邀约。

虽然因着相隔十几岁的原因,他跟他哥的关系一直就像老鼠和猫一样的存在,但既然兄弟开口了,这点忙他肯定得帮。

“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找我哥干什么,但我可提醒你,我哥那人没那么容易说话,你可得小心着点,别着了他的道。”

季皓的手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出了名只认利益不论情分的主,别说景彦是自己的好兄弟,哪怕是亲弟弟,季皓都不一定能手下留情。

“放心吧,我找季总正经谈生意,互惠互利的事。”

景彦依旧一贯的言笑晏晏,只是那笑意却丝毫不及眼底。

……

四月的天肉眼可见的潮湿,墙面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珠,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雨水的酸味,钻进每个人的鼻息之中。

乡下地界漫天的黄土泥沙,一座座墓碑坐落其中随处可见。

殷梦凡跪在石碑前,失神地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温和笑颜,心底强撑垒砌的高墙在一寸寸崩塌。

人不论长得多大,依旧是父母眼中的小孩,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人心也在一天天的麻木中变得扭曲,到了后期,她甚至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恨他为何走得那么早,独留她和母亲在世上孤苦无依。

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殷全还在世,就还能有人为她撑腰,哪怕只是帮着护住许露都行,不至于让她孤立无助间还要被恶人抓住软肋,寸步难行。

泪一滴滴至脸颊滑落,殷梦凡无声地哭着。

自重生后,她第一回这样肆意地哭,也许是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哭泣,便越发不可收拾。

一旁烧完纸钱的许露一转身,就看到跪在地上,哭得颤抖的小小人儿。

霎时间,她鼻间涌上酸涩,眼眶倏地发红,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女儿,手还不忘在她后面轻拍着。

“木木不哭,妈妈在这呢……”

听到许露带着暖意的呢喃,殷梦凡眼中泪意越发压抑不住,躲进她柔软温暖的怀抱中。

哭声渐起,好似一只受伤的幼兽,在母亲在怀抱中终于发出暗哑的嘶吼。

许露不是不知道自家女儿对早亡的父亲一向在意,往年来祭拜时总是会闷闷不乐几日,却没想到这一回竟难过到如此地步。

她轻拍的手微微颤抖着,心疼不已,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木木不怕,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的,妈妈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许露的嗓音带着哽咽,更像是某种神圣的宣誓。

殷梦凡哭得说不出话来,不停啜泣着。

就让她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为前世那些受人磋磨的黑暗都划下句点。

她不想重来一世,还在被过往的羁绊束缚,时时刻刻反复被回忆凌迟。

她心中满满当当的委屈不甘,总要有个宣泄之口。

就这一次,在离爸爸妈妈最近的地方,让她再当一次真正的小孩。

……

回程路上,殷梦凡坐在车后座,哭得酸涩不已的眼睛沉沉地合上。

许露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肿胀的眼睑,抿了抿唇瓣,压下心间难捱的心疼。

铃铃铃――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许露扫过女儿沉睡的面庞,眼疾手快地点下通话键,将车缓缓停在一旁的应急道上。

看着手机屏幕上提示的名字,许露脑海中闪过殷梦凡墓碑前失控的哭声,握着手机的手攥紧了些,唇角沉沉地陷了下去。

她回头望了眼殷梦凡,见她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才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后,才将听筒位置放在耳畔,缓声道:“有什么事吗?”

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嗓音低沉模糊。

许露脸上闪过纠结,“不行,我今天去不了,你让李秘书看着安排吧。”

那头声音停顿了数秒,复而说了句什么。

许露不带情绪地应了几声,电话才挂断。

她沉沉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名字,紧咬着下唇,眼中的坚定越发浓重。

……

景彦被李秘书迎着进入总裁办公室时,正好看见季皓挂断电话,手机重重地落在烤漆桌面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

诺大的办公室里,于季皓那张黑金色办公桌的侧边,还摆放着一张稍小些的白色办公桌,桌上齐整摆放着一摞文件,文件旁的笔架上,挂着一根浅粉色的发绳。

办公室另一侧摆放着会客的沙发和茶几,此时烧水壶正在自动上水,哗啦啦的水声在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景彦不着声色地巡视一周,只见上方的季皓面色阴沉,四周空气都仿若凝固结冰。

一旁李秘书擦了擦额角的汗,忐忑开口:“季总,景先生到了。”

季皓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朝景彦伸出手。

短短几秒之间,他脸上失态的情绪早已不复存在,这副波澜不惊的面孔才是生意场上大家眼中的季皓。

景彦从容地与之握手,半点没提刚才的意外,“季总,冒昧拜访,希望没有打乱您原有安排。”

季皓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番眼前之人,发现哪怕用挑剔的眼光来看,景彦这人也让人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但这并不代表在他这里,就能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什么优待。

“客气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我这几年甚少回京市,倒是好些年没见着了。”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几番,季皓游刃有余地交谈着,丝毫不过问景彦的来意。

景彦面上笑意客套谨慎,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的仪态挑不出一点错来,动作矜贵而内敛。

在两人又一次结束寒暄时,景彦先一步开口,“季氏这几年来在汽车制造领域深耕,不知道季总有没有兴趣与人工智能相结合?”

听到这话,季皓手上冲茶动作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对于他的来意丝毫不觉得惊讶。

“人工智能在各个领域斩露头角,季氏自然也不会落后。”

季皓将冲好的茶杯递至他桌前,“季氏旗下的人工智能研究团队早在两年前就在京市落定,这点……景少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景彦自然听出了“景少”这两个字里夹杂的轻视。

哪怕顶着景家小少爷的身份,对上季皓已经在商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成绩来说,于谈判桌上依旧还是不够看的。

上等茶叶的香气环绕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舒缓不已。

景彦不疾不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杯沿。

“好茶,果然还得是这南方水乡的茶叶,味道就是要比京市的好上不少。”

季皓看着眼前男子的从容,眼中逐渐升起一丝欣赏。

对上自己还能有这等魄力,难怪自家那个弟弟在这人面前被比得渣都不剩。

倒真是个好苗子。

心态转变就在一瞬间,季皓斜靠在侧把手上,收起先前的轻视,对小伙子多了几分耐心。

“如今世面上汽车行业早已逐步人工智能化,据我所知江市寰宇集团于年初新发布的车型里,就加入了有人工智能辅助驾驶的技术。”

说到这里,季皓略微停顿一下,沉吟数秒后,才接着说:“不瞒你说,季家于明日推出的新款车型中,就有最新研发的自动驾驶技术,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实现汽车接管所有的驾驶操作。”

他的话语虽较之前温和许多,却是另一种不留余地的拒绝。

简而言之就是,我季家早就研发出行业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哪里需要你进来分一杯羹。

季皓打算挫挫小伙子初出茅庐的锐气,却没想景彦面上丝毫没有退却,甚至那抹擒着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景彦不知何时接过季皓手中的泡茶杯,流畅地泡起茶来,很快将一杯更为醇香的茶端至他桌前。

“自动驾驶?不知道季总可知,国外早已在攻克无人驾驶技术?”

景彦眼神笃定,字句铿锵。

正在品茶的男人听到某几个字眼,眸中探究越发深邃。

“M国卢罗他教授所带领的无人驾驶技术研究所,不知季总可有听说过?”

季皓脊背一僵,而后茶杯被稳稳当当地放置在桌面,脸上笑意褪尽,这才是季皓生意场上最真实的模样。

这一刻,他才真正将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当做谈判桌前的未来合作对象。

他不会傻到觉得景彦会无缘无故跟自己提到这个人,卢罗他教授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做出无人驾驶技术的人,可以说谁能得到这个人,谁就能在汽车行业抢先领跑十年,甚至更久。

“景总,我久仰卢罗他教授的大名,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聪明人之间的交锋仅在一念之间,棋子已入笼,胜负已定。

景彦扬嘴一笑,“季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想以个人名义和你合作,助季氏注资卢罗他教授的研究所,我的条件是……五成毛利。”

季皓指尖摩挲着杯沿,茶几上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冒泡,办公室里的气氛颇有几分焦灼。

良久之后,季皓轻笑一声,“景总,我很好奇,你为何不用景氏的名义注资?反而要以个人名义与我合作?”

景氏旗下虽然没有新型汽车产业,但有卢罗他教授的技术在手,凭景氏的实力,收购几个子公司,那是不能再简单的事。

景彦直接跳过他老子景擎天来找自己合作,实在让人猜不透。

难不成,景氏父子不合?

可景擎天老两口可是圈里公认的模范夫妻,且景家三代单传,景擎天成婚八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一脉相传,这关系能不和到哪里去?

更何况,景彦早已插手景氏的企业,诺大的景氏毫无疑问往后都是他的。

景彦露出进门以来的第一抹僵硬,那双深瞳染上冰霜。

“季总,我自有我自己的考量,五五分成,于景季两家自然也是合作共赢的事。”

季皓朗声一笑,站起身来,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继进门时礼貌性的握手后,这回是合作伙伴间惺惺相惜的肢体交流。

季皓对这个年轻的新血液表现出极高的尊重,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将他当成生意上可靠的合作伙伴。

“季总,这桩生意会以另一人的名字与你签订合约,还请季总为我保守秘密,特别是我的父亲那边……”

季皓沉声应好,毫不意外景彦的隐瞒,毕竟这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单是景氏董事会那群人,就没法善了。

生意场上,最忌讳多事。

这事归根究底是季氏捡了大漏,景彦从这件事上隐身,季氏能独揽巨头名声,季皓求之不得。

景彦面上笑意如初,像一张精致牢不可摧的假面,内里深不见底,无从窥探。

直至离去时,季皓都没能从他脸上看出第二副表情。

商场上那群老家伙常说季皓是个黑心的,按他看来,眼前的景彦才是那不折不扣的笑面虎,面上温和谦逊,实际上那张俊逸的五官下,藏着数不清的心眼子。

有景彦在,景家,怕是还能再上一层楼。

李秘书一路送着景彦下楼,能当上季皓身旁的秘书,各方面条件是肯定是不差的。

那身西装一丝不苟,态度恭敬却没有谄媚,确实挑不出错来。

在等电梯的途中,景彦仿若不经意地问道:“季总可是有两个秘书?”

李秘书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是还有个处理涉外事宜的秘书,但是今天她请假了没有上班。”

景彦点了点头。

电梯门在这时候开了,他先一步踏入电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仿佛好像真的就是随便问问一般。

身旁李秘书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送完景彦的李秘书很快被季皓叫进办公室,季皓坐在那张白色办公桌前,视线紧盯着电脑屏幕下方的相框,神色莫名。

“今晚晚宴我不出席,你替我去吧。”

李秘书低声应好,早在看到季总挂断电话的模样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安排。

许秘书不出席,季总压根不会对这些晚宴派对提起丝毫兴趣。

“后面三天行程取消,我要去趟M国。”

季皓手指在桌面上规律地轻敲着,眸光微闪,“通知许露,跟我一起出差。”

李秘书手指一顿,表情稍僵,犹豫数秒才接上话:“许秘书刚请的假,请了三天。”

“不是只请了一天?”

季皓面色一沉,他知道许露今天去墓园了,也是因为这样,给她打电话听到她语气不对时,他才会那般沉不住气。

那个短命的男人,偏偏这般阴魂不散!

“原本是请了一天,刚刚又多请了两天,说是他女儿身体不适,得在家照顾几天。”

季皓了然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出去。

人一走,季皓脑海中闪过刚刚那通电话里女人与平日不同的嗓音,沙哑中带着鼻音,像是哭过。

心头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般,又痒又痛,还蔓延着些许酸意。

季皓脸色越发难看,伸手扫过桌上的车钥匙,径直出了办公大楼。

殷梦凡从墓地回来,足足睡了一整个下午,睁眼时望着窗外黑透的天色出神。

“木木,快起来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脯煎蛋和凉拌黄瓜。”

客厅里传来许露轻柔的叫唤声。

殷梦凡轻声应了句好,揉了揉肿胀的眼睑,先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才走出房间门。

桌面上摆放着满当当一桌的菜,厨房里还来不及收拾的一团狼藉,证明了许露一下午的忙碌。

“木木快坐下来趁热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露将装好饭的碗递给她,又细致地摆好筷子。

殷梦凡拉着她的手,“妈妈你也快坐下,我们一起吃。”

她这妈妈有个不大好的习惯,总喜欢收拾完厨房再坐下吃饭,每回等她吃时饭菜都冷了。

许露迟疑一下,看着女儿带着希冀的眼眸,完全没法拒绝。

她顺势坐下,先是给殷梦凡碗里夹了几筷子她最爱吃的菜,才端起自己的碗开动。

这一桌菜确实都是殷梦凡爱吃的,对这些好几年没尝过的家常美味,她吃出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等两人都吃到七八分饱时,许露看了眼身旁乖巧单纯的女儿,脑海中划过墓地前女儿撕心裂肺的哭泣模样,还是忍不住揪心。

“木木,这段时间妈妈太忙了,都许久没有跟你聊聊了,是不是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她俩孤儿寡母,自己以前又是那样软糯的性子,殷全刚走那年,光是殷家那伙人,就差点将她们母女俩逼上绝路。

要不是自己为了女儿强撑着,再加上这些年工作上视野打开后,给她的底气,怕是这个家都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模样。

自殷全离世那年后,许露已经许久没见过那般崩溃的殷梦凡了,这么突然的情绪变动,总让她担心是不是女儿在她照顾不到的地方受了欺负。

她下午特地给殷梦凡的班主任陈老师打了电话,了解到最近殷梦凡在学校的表现确实有些许不对劲,不仅上课时常走神,就连她最爱的数学竞赛也拒了。

要知道,许是继承了身为数学系大学教授父亲的数字敏感度,在读小学的这几年里,大大小小的数学竞赛是殷梦凡最骄傲也是最坚持的事。

“妈妈,我没事的,我就是好久没见爸爸了,有点想他。”

下午哭过一轮,情绪发泄后,殷梦凡心头上压着的重担也轻了不少,现在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许露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勉强地笑。

“下午我跟陈老师通过电话,他说你拒绝参加省市的数学竞赛。”

听到这话,殷梦凡先是一愣,而后尴尬的沉默着。

她可没忘记,当时她给陈老师的理由是家里有事,这两人一对口供,自己那点小谎毫不意外得被戳破。

“妈妈,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兼顾不来。你看上回我参加市里的比赛,那前前后后都准备了两三个月呢,眼下马上小升初考试了,我不想分心。”

殷梦凡勉强地东拉西扯着。

这理由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她的成绩一向是年级第一,升上本校初中本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压根费不了多少精力。

许露缓缓呼出一口气,眉眼间有着淡淡的无奈。

看来女儿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好,妈妈不逼你,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殷梦凡一愣,她以为不管怎么样许露都会劝上两句的。

被她怔愣模样逗笑,许露唇角绽出欣慰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细密的头发。

“木木,你知道吗?你在妈妈肚子的时候,妈妈常想着要给你做胎教,读书音乐古典,恨不得你能样样赢在起跑线上。等你出生后,亲戚们来咱们家,总要调侃你是两位老师的女儿,往后指定人中龙凤。”

许露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室内暖光灯的光线投射在她脸上,让她浑身都散着一层淡淡的柔意。

“可是呢……我们可能是个没啥志向的父母。我跟你爸爸,都只希望你能活得开心自在。往后每一日,都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殷梦凡浑身一震,对上许露眼中毫不掩饰的包容与爱意,她眼眶酸涩。

上辈子的妈妈,也是这样期盼的吧?

可惜自己却没能让她如愿。

她神魂飘散之际,隐约听见那群佣人在说,疗养院的许露是在夜里自己拔了氧气管。

那样决绝,丝毫没给自己留下活命的余地。

女儿那么多年都没去看她,许露定是预感到什么,为了不拖累女儿,这才毅然决然地赴死。

上一世,那么多的人因殷梦凡而死。

哪怕是这样,她也没能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重活一世,她要如许露所言,往后每一天,都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

这一日过得分外充实,等收完碗筷,两人早早就上了床休息。

睡得昏沉之间,殷梦凡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铃声响起,而后又很快被掐断,许露压低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好……我下来……”

殷梦凡听得不大清晰,恍惚间还以为是梦,直至客厅铁门被轻声关上的响音传来,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着一旁空荡荡的铁架床,殷梦凡坐起身来,胡乱套上床边的拖鞋,快步来到阳台旁,往楼下望去。

殷梦凡所在的小区是有着十几年楼龄的老式小区,楼层不高,楼间距也不窄。

站在阳台往下看,她能清晰地看到楼下大门,以及大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见到这款熟悉的车型,殷梦凡心间一悸,直至看到那陌生的车牌号,才缓缓放下了心。

可当见到许露的身影打开迈巴赫车门进去时,殷梦凡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殷梦凡被阳台的冷风吹得有些昏沉之际,许露终于从车内出来,重新进了铁门。

算下来,许露在车里待了十数分钟的时间。

那辆车在许露关上铁门后,也随之扬长而去。

殷梦凡快步回到床上,等许露开门进来之时,坐起身来做出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

“木木,我把你吵醒了?”

许露脱掉外套,殷梦凡认出她身上齐整,睡前的家居服被换成日常出门的职业装,看起来倒像是刚刚下班回来的模样。

“嗯,妈妈你去哪了?”

许露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消失不见。

“没事,刚妈妈公司领导通知,要妈妈跟着出差几天,这几天你去隔壁星月家住几天,等妈妈回来就去接你。”

听到这里,殷梦凡提起的心才总算稳稳落地。

原来那辆豪车上的是妈妈的领导,只是过来通知她出差而已。

许露是外贸公司负责对外工作的,从小到大必不可免地需要出差,每回出差许露就会让她去林星月家住几天,她能和林星月如此亲近,也是有从小到大同床共枕的感情在。

“好,妈你不用担心我,星月前几天还念叨着你怎么好久不出差了呢。”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许露许是也想到林星月那跳脱的性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等我妈妈回来给你们带礼物,你得听你林叔叔的话,上回淋雨那事可千万不能再有第二回了啊!”

殷梦凡重重点头,再三保证,许露这才放过了她的耳朵。

次日,殷梦凡直接收拾了这几天的行李,在上学前跟着许露先去了一趟林家。

林星月家和她们家在同一个小区的隔壁栋,两人从幼儿园起就同班,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

“耀明,这孩子就麻烦你照顾几天了,等我出差回来就第一时间来接她。”

许露站在门口,任由殷梦凡拿着行李进门放置,她的脚步却一步都没往里挪。

林星月的父亲林耀明是个温和谦逊的男人,是个街道办的公务员,平日里工作很是清闲。

林星月从小体弱多病,林耀明那会儿还没考上公务员,家里入不敷出,没几年,林星月亲妈就受不了苦,离婚改嫁了。

这些年,林耀明又当爹又当妈,是个十分负责的父亲。

殷梦凡很喜欢这个温和谦逊的叔叔,小时候,林叔叔总会让她想起爸爸,因为印象里,她的爸爸也是这样面上永远都带着温柔笑意的。

“说的什么话,你安心去上班,木木在这里你就放心吧。”

林耀明正要带林星月出门,眼下多了个殷梦凡,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走廊处顿时热闹非凡。

“许露你直接去上班吧,我带她们两去学校就行,让她们坐我车。”

许露犹豫了瞬,看见殷梦凡遇上林星月后眉眼间的松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林大哥了。”

等下了车,林星月和殷梦凡两人手挽手往学校里走,一路上林星月的兴奋值依旧还没降下来,拉着她的手不停嘟囔:“许姨终于又去出差了!这回是去哪里呀?”

“好像是去M国。”

许露虽然没明说,但是早上收拾东西时殷梦凡看到了她的机票,上面有到达地信息。

“M国!”林星月瞪大眼睛,对于出生以来就没出过省的她来说,出国更是个陌生的词。

“许姨可真好,能世界各处的去玩。”

殷梦凡无奈地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玩,是出差,是很辛苦的。”

长途航班一飞就是好几个小时,还得处理工作,以往许露每回出差回来都会憔悴上不少。

林星月认同地点点头,“这倒是,但你妈妈是真厉害,我邻居家赵姨都说你妈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那是,我妈那是最厉害的。”

殷梦凡翘起下巴,面上带着骄傲,这副模样十足的小孩子气。

有人夸许露,那真比夸她自己还令人开心。

林星月极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嗯,这表情就对了,果然没被掉包。前几天总觉得你不大对,我追季昀哥哥你都不骂我了,今天看着正常不少,讲到许姨,你还是这么臭屁。”

殷梦凡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停下来干嘛!都快迟到了,快走!”

林星月一把扯住她,不由分说的拉着往教室走去。

殷梦凡是学霸没错,让大学生做着小学生的题,这难度等级简直是降维打击。

此时的殷梦凡,看着陈老师细致地讲解着黑板上求圆的周长和面积例题,脑子里不可避免的联想到圆柱体的体积测算,甚至是不规则几何体的体积测算。

上课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

陈老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好学生的连续走神,但在让她答了几次题她都能完美答对,甚至还能举出各种理解方向下的不同答法后,陈老师也就随她去了。

下课后,殷梦凡百般无聊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圆柱体,一旁的林星月则是画着她最爱的Q版画,没注意到一抹消瘦的身影停在她们桌前。

阴影挡住了窗口照进的光亮,殷梦凡眉头一皱,抬头望去。

“木木,你不参加数学竞赛了吗?”

出声的人是个瘦弱的女孩,那双硕大的眼珠因为缺少肌肉支撑而微微凹陷,暗黄的脸色显得唇色越发苍白,那身明显不合身的校服更是让其在教室里格格不入。

殷梦凡认出这人是大伯家的堂姐殷梦馨,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原来这个时候的殷梦馨,竟然这么落魄。

“是的,我跟陈老师说了,这次省赛我不参加。”

殷梦馨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在她疲惫憔悴的脸上格外明显,就在殷梦凡以为她要走时,只听见一声音量极小但满带真诚的道谢。

“谢谢。”

殷梦凡握着笔的动作一僵,没有回话。

等人走后,林星月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听说,这次省赛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她很早就开始报名,但陈老师属意你去,这下你不去了,估计能轮到她了。”

殷梦凡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笔下的圆柱体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成了个说不上是啥的不规则几何图形。

知道殷梦凡一向不爱搭理这个堂姐,林星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回去继续安分画她的Q版画。

殷梦凡脑海中闪过殷梦馨前世在她面前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唇角擒了抹嘲讽的笑意。

生于泥潭的花骨朵,奋不顾身地寻求着一次次绽放的时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她和殷梦馨,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辈子自己绝不会再为她所利用。

放学后,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回家,学校里离家里的小区不远,她们很快就到了林家。

楼梯间里,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大婶见到两人,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咦,木木又来你林叔叔家住了啊?”

这栋楼的邻居们都算是看着这两孩子长大的,路过时见到都会闲聊上两句,这两娃缺爸没妈的,看着可怜得紧,平日里邻居们都会多照看一些。

殷梦凡还没来得及回应,林星月就抢先答了话。

“赵姨出差去了,木木来我家住三天呢!”

瞧她这鬼灵精怪的模样,她口中的赵姨笑弯了眼。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小朋友这点鲜活气。

“好,赵姨那还有一箱酸奶,晚点我给你们带过去。”

她们连连摇手说不用,赵姨却打断道:“赵姨家也没人喝这东西,不给你们也是得放着过期的,别跟赵姨客气。”

林星月和殷梦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没辙了,只能等林耀明回来处理了。

回到屋里,两人刚放下书包,就听到沙发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

殷梦凡眼前一亮,随即打开早上带来的背包,拿出手机,点开绿色接听键,许露略带疲惫的杏眼就跳跃在屏幕上。

“妈妈!”殷梦凡先喊了声,一旁林星月也紧跟着打了声招呼。

许露带着笑应了声,“都回到家了?你林叔叔回来了没?”

“还没呢,我们刚回到家,刚刚隔壁的赵姨还拿了箱酸奶给我们。”

林星月是最坐不住的,和许露打完招呼后就溜进房间,只留下殷梦凡一人乖顺地应着话。

“那就先把酸奶打开,先喝,等妈妈回去了,再买点别的给赵姨。”

殷梦凡笑着应好,两人你来我往地闲聊着。

很快,殷梦凡看着许露眼下的青黑,朝她挥了挥手。

“妈妈我要去找星月玩了,你记得要多休息,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丝丝暖意浮上心间,许露眉眼中散着柔和的笑意,轻声应好。

手机屏幕背景里是殷梦凡娇俏的脸,许露回过神来,正打算站起身来,身侧沙发位置的男人却凑身上前,视线扫过她的手机屏幕。

许露第一时间按下锁屏键,随即侧身一闪,站起身来,抚平裙角那因久坐而起的褶皱,通话时的温情霎时褪去。

“季总,时间不早了,该出发去酒店办入住了。”

季皓脸色难看得很,却又硬生生忍下,一言不发地坐上商务车后座。

在许露毫不犹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时,车内气氛越发沉重,司机连呼吸的频率都放缓了,稳步踩下油门。

许露侧过头看向车窗外,没有再开口。

等车上了高速,身后却传来男人平稳的嗓音,“小孩上回发烧后,身体可还好?”

许露一怔,眼前闪过数天前殷梦凡发烧到四十几度的那晚,她惊惧交加之下,第一时间拨通了他的电话。

“别怕,我马上过来。”

男人那句仿若定心针般的话语回响在耳畔,许露僵硬的背脊一松,清冷的表情生出裂缝,透出内里的一道暖意。

“嗯,好多了。”

听到想要的回应,季皓眉间冰霜融化。

“苏青说,最好是能带去做个全面体检,看看身体数据各方面差在哪,再对症下药。”

许露摇了摇头,“木木最讨厌去医院,她平日里鲜少生病,那次想必是淋雨感冒而已,不碍事。”

自殷全意外去世后,对医院这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地点,殷梦凡那是能不去就不去。

许露知道她的心思,这些年除非必要倒也由着她。

季皓倒是想再劝上几句,但许露这一路好不容易给了点好脸色,他不想在这时候驳了她的意。

酒店门口,两人从商务车上下来,许露跟在落后季皓一米的位置,看着季皓在一个年轻男子身前站定。

许露是临时被季皓叫来出差的,临行前都不知道季皓此次出差的目的,眼下却明白过来,看来面前这个矜贵俊秀却异常年轻的男人就是此行的重点。

只见男子目光同样停留在她身上一瞬,同她微笑点头示意后,又很快移开目光。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让许露感觉到冒犯的地方,这让她对其观感很好。

许露跟在季皓身旁作为秘书的身份陪他天南地北出过不少差,总有些上位者会对她带有轻视的目光,将她当成生意场上的女伴。

许露其实倒也不觉得生气,她将这种不怀好意的视线与窥探,也当成是她工作中的一部分。

可身旁的季皓却不是个能容人的,每每那些人总是讨不了好。

“季总,辛苦了。我约了卢罗他教授明日共进午餐。午后,他会带我们去他所在的研究所参观。”

季皓点头应好,“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景彦。这位是我的秘书,许露。”

两人微笑颔首,一番客套寒暄。

景彦视线略过许露发间的淡粉色发绳,眸中深意渐深。

临别前,景彦冷不丁来了句,“酒店后草坪上晚上会有复活节主题活动,季总和许小姐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

说完,他朝两人笑着点头示意后离去。

季皓听出他话语中微弱的探究,眉头微皱。

一旁许露没深想,接过行李箱拿着房卡,就要往电梯口走。

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两人指尖轻触而过。

许露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抬头看向径直往前的季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拒绝的话,快步上前追在他身后。

等到了许露所在的房间,季皓先一步将行李箱递给她,在她进门前开口,“晚上一起吃饭?”

他到底将景彦的提议听了进去,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个女人今天绝对不会再出房门。

“我……”

许露拒绝的话刚开了个口,季皓却出声打断,“我知道不该让你销假跟我一起出差,可你也知道,李秘书对国外事物不大熟悉……”

乍然听出他话里的委屈,许露原本僵硬的唇角化开一抹笑意,眉眼霎时间柔和下来。

“好,我简单收拾下,就给你发消息。”

季皓点点头,绅士地侧开身让她过,看着她关上房门,才走至隔壁的房间。

原本景彦给他安排了总统套房,可他想离许露近些,改成了她隔壁的房间。

她总是这样,让他狠不下心使那些手段,这些年,若是他强硬要她,她恐怕早就是他的人了。

可他不想,不能,也不愿。

原本就是他欠了她的,本就该一一还她。

他可以等,总有一天,他能等到她的心甘情愿。

晚饭后,两人并排走在酒店通往后草坪的小径上,四周满是复活节节日气氛的布置,四周小孩的嬉闹声,令许露僵硬的脊背放松了些。

季皓不经意扫过一旁的人儿,她换了身暖黄色的休闲针织衫,配上浅蓝色牛仔裤,显得越发减龄。

这副模样,与他印象中十几年前初见时的她别无二致。

他眼中柔光几乎快溢出来,若是京市那几个商界大佬在这,怕是要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后草坪上,一处处帐篷都装饰着暖黄色的小灯,以家庭为单位分布着,草坪中央桌上放置着涂鸦得五颜六色的彩蛋,身旁还有一些空白的彩蛋和颜料,几个小孩子围坐在一起,认真的图画着。

许露视线落在一旁架子上的兔子头箍上,粉色耳朵很是可爱。

她伸手取下发箍,又挑选了一幅兔子发卡,问价后拿出钱包准备付款。

身旁男人速度比她更快,等她打开钱包,店员都已经将找回的零钱递给季皓了。

许露手上动作顿停,叹了口气,认命地收回钱包。

她知道哪怕她把钱还给季皓,他也不可能收下的,指不定还得生气。

看着她的动作,季皓神情愉悦,迈步速度越发缓慢,“买给木木的?”

从他口中听到殷全给殷梦凡取的小名,许露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对,还有她的朋友星月,两个丫头一向玩得好,我答应了给她们带礼物回去。”

季皓点了点头,余光看到另一个架子上半人高的兔子玩偶,余光微闪,上前指挥店员拿了一粉一白两只兔子下来,拿出钱包准备付款。

许露有种不妙的第六感,“你这是……”

“买给两个孩子的。”

季皓以为她是要拒绝,快速拿出那张纸币给了店员,先斩后奏地一左一右将两只兔子抱起。

男人身上穿着一身合身笔挺的定制西装,面上是一派的从容,手上却抱着两只格格不入的兔子玩偶,引得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注目。

许露抿了抿唇,强压着控制不住扬起的唇角,“这么大的兔子,你打算怎么带回国?”

季皓不明所以。

这么轻的物件,还需要想怎么带回国?难道国内航空还不支持携带玩偶上机?

看出他脸上的迷茫,许露侧过头,脸上的笑意彻底藏不住了。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身上,在地面上勾勒出长长的阴影,女人眉眼间的笑意鲜明而明亮,这一刻像电影定格的画面,美得令他忘了呼吸。

“露露……”

他的呼唤轻柔无比,融进这夏日的晚风里,那画面中的女人笑意顿停,抬眸撞进他满含爱意的眼眸之中。

季皓腾出一只手揽过她的纤腰,只见女人的身体变得僵硬,那双杏眼闪过挣扎,一丝爱意被她束缚于眼底,却压抑不住的肆意而出。

细嫩的手推拒地压在他的胸口,可手腕却一直没用上力。

许是今晚的夜色太美令她醉了心扉,又或者是他眼中的爱意太过深厚,她怔怔地望着他。

男人紊乱的鼻息喷洒在她鼻尖,两唇即将相触之时,许露在最后关头还是狠下心侧过了脸。

男人置于她腰间的手一松,许露顺势从他怀中挣脱而出,狼狈逃离。

只余下身后的身影落寞而孤寂。

……

次日放学归家后,殷梦凡第一时间找出手机,将铃声打开至最大音量,生怕错过许露的电话。

可这回许露的电话迟迟未来,直至晚饭后,殷梦凡临睡前,电话铃声才匆匆而至。

那头许露像是刚回到酒店,穿着白色的衬衫,面上带着得体的妆容,却也盖不住那浓浓倦色。

殷梦凡有些心疼,心底想着如果妈妈这份工作那么辛苦,那她还是别劝妈妈留在现在这家公司了。

前世辞职后许露找的那家公司,虽然工资待遇比不上这家,但至少不用出差了,自然也就没这么累。

只要保住拆迁款,买下房子,就算换工作也不至于会像前世那么颠沛流离。

“妈妈,你是不是明天就回来了?”殷梦凡数着日子。

许露今日已经去过研究所,自然知道季皓这回来是为了无人驾驶技术的注资,下午和卢罗他教授的合作协议已经签好,此行目的已经达成。

“嗯,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到估计得好晚了,你还是先回你林叔叔家,要是困了你就先睡,等我回到再去接你。”

殷梦凡眉眼弯弯,“不困的,明天周六呢,我可以晚点起,晚上肯定不会那么早睡的。”

许露见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好。”

“妈,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先拍我看看?”

虽已过了收礼物的年纪,但自家亲妈不远万里给自己带的礼物,殷梦凡还是有些好奇。

听到礼物两个字,许露不由得想起前一晚草坪上男人抱着兔子的局促模样,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面上却强撑着不露半点情绪。

“都说了是礼物,哪有提前拆箱的道理,等明天回去再给你。”

第二天是周六,林星月一向是能不早起就不早起的性子,殷梦凡遵循着一贯的生物钟,在早上九点准时睁开了眼。

出了房门,林耀明并不在家,许是买菜去了。

殷梦凡觉得肚子饿得慌,拿了钥匙手机走着去小区门口买包子豆浆。

许露时常不在家,殷梦凡又是个乖巧懂事从不惹事的,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她就开始有了零花钱。

在门口的早餐店里买完早餐,回到楼下拿钥匙打开铁门,殷梦凡慢吞吞地爬楼梯。

老式小区就是这点不好,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林家又是在顶楼,足足七层楼梯,爬都得爬上好几分钟。

她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名字。

“赵姐,老林跟隔壁那许露是啥关系啊?”

“能有啥关系?就普通街坊邻居的关系呗。”

殷梦凡听出这声音是前几日硬是要送她们酸奶的赵姨。

“我看着不像啊,我前阵子在停车场那,撞见老林帮许露换车胎呢,而且这些年老林对许露那热乎劲,就只差上赶着了,你要说老林对许露没那意思,那我可不信。”

“你可别瞎造谣啊!许露那孩子不容易,我见她避嫌得很,每回来老林这接人,那都是门都不进一步的,他俩不像有苗头的,你可别在外面瞎说,街坊邻居的,万一传出点啥……”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也就是跟你说说,还能说哪去啊?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到了。”

脚步声随着关门声沉寂下来,殷梦凡这才缓缓重新迈步。

林叔叔和许露?

殷梦凡从没想过这其中的可能性。

前世这小区的房子拆迁后,她们换到了另一个偏郊区的小区,林星月则是在隔壁小区买了房,再加上许露换了工作不用出差,像这种到林家借住的事情便没再有过。

她敢肯定,前世许露对林叔叔肯定是没那方面的意思的,只是这两人的话让她勾起某一种可能。

她第一次意识到,许露今年三十六岁,正值最佳婚育年龄,是完全可以开始另一段婚姻的。

殷梦凡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并不排斥许露再婚,就如同许露对她的期望一样,她也同样希望许露活得开心顺意。

可一想到会有另一个人取代父亲的位置,他们指不定还会再婚,生下她的弟弟妹妹,取代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分量。

想到这里,殷梦凡心底慢慢涌起酸涩。

排斥的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强制压了下去。

她暗自嘲讽着,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为母亲高兴才是,怎么能有这么自私的念头呢?

矛盾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一整日都有些沉重。

晚饭后,她借口母亲晚饭后便回来,辞别了林叔叔和林星月,回到了她和许露家。

等回到家,她才给许露留了言,自行洗漱等着许露回家。

许露下机后,看到短信先是给殷梦凡打了电话,得知她将门反锁好后,才松了口气。

来接机的李秘书引着来到迈巴赫前,极有眼色地先一步坐上副驾驶座,许露神色微僵,只能和季皓在后座并肩坐下。

“李秘,等下有地铁站放我下车就行。”

李秘书迟疑地着看向季皓,果然男人在下一秒开了口,“先送许露回去。”

许露扭头看向侧方的季皓,那人却先一步低下头,看着大腿上摆放的文件,李秘书则是快速朝司机报了许露家的地址。

小区楼下,迈巴赫的后门缓缓抬起,李秘书帮许露把行李抬下,又拿出两个硕大的礼盒。

“这两个袋子不是我的。”

许露指着那两个礼盒袋子。

李秘书面上还带着笑,“季总说这是出差的公司福利。”

说着他将袋口往许露方向一转,袋内透明的包装盒下是那两只眼熟的兔子玩偶。

许露诧异的视线透过抬起的车门,看向后座上的背影。

上飞机时她没看到季皓带上,还以为他是留在酒店,没想到他竟是带回来了,还细心地包装了礼盒。

“太重了,季总让我帮您送上去。”

许露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她住在四楼,在四楼转弯角处,她让李秘书将东西放下。

李秘书闻言也没有再坚持,“季总说给您放三天假,让您好好休息。”

许露点头后,李秘书这才下了楼。

“季总,许秘书没让我送到门口,放假的事我已经跟她说了。”

季皓腿上基本没翻过的文件被合起,随意地放置在侧座上,鼻梁上眼镜被取下,他抬手松了松脖间的领带,暗藏的疲惫霎时间涌了上来,更来势汹汹的是心间说不清的烦闷。

“季总,我们是回水云间吗?”

水云间是季皓所住的独栋别墅,他在五年前买下的住所,眼下比买时的房价已经翻了几倍,是当之无愧的豪宅。

却见季皓摇了摇头,“去回廊酒吧。”

殷梦凡听到门铃声响,透过猫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妈!”

许露被她的热情逗笑,“这么想我?”

殷梦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可不是,想得睡不着呢!”

见许露脚边除了行李箱外还堆着两个礼盒,她眼前一亮扑上前去,“这就是礼物吗?”

许露迟疑片刻,没应声。

“咦?是兔子耶!”

殷梦凡对这些软绵绵的玩偶喜爱度一般,但许露送的礼物,那自然不能跟一般的玩偶相比。

不过,林星月可最喜欢收集这些玩偶,她的床上有一半位置都被玩偶占据。

可以想象明日等她看到这个礼物,肯定得开心地欢呼。

许露最终也没说明兔子玩偶的出处。

等许露洗漱一番从浴室出来,殷梦凡还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怎么了?还不睡?”

殷梦凡拍了拍身侧位置,“我今天想跟妈妈一起睡。”

她的床小,两人睡十分勉强,许露已经许久没有跟她一起睡了。

许露先是诧异,而后顺着她的意,躺在她身侧位置,手搭在她肩膀位置,像小时候哄睡般轻缓地拍着。

“妈,你会觉得孤单吗?”

“不会呀。妈妈有你,从不觉得孤单。”

许露温柔地嗓音带着莫名的安抚能量,让殷梦凡焦躁一日的心瞬间被抚平。

“妈妈,你以后会有喜欢的人吗?”

“妈妈现在就有喜欢的人呀。”

殷梦凡瞪圆了眼,侧过身来,“真的吗?是谁?”

“真的,妈妈最喜欢的就是木木了。”

殷梦凡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不是这个,我是说像爸爸那种喜欢。”

许露轻拍的手腕短暂停顿,迟疑片刻轻声道,“妈妈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还算在殷梦凡的意料之中,对于下一个问题,她似乎显得有些犹豫。

“那以后妈妈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会给我生弟弟妹妹吗?”

她最终还是问出口。

这次许露回答得很快,语气莫名的坚定:“不会的。”

直至许多年后,殷梦凡听到那个消息时,回想着这一夜许露回答时的坚定,才明白自己这个女儿在妈妈心里究竟占据了怎样的位置。

可这些眼前的殷梦凡并不清楚,她听到许露的答案,只觉得心口空缺的一块像是被满满的爱意填满。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答案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许露对她的爱,在前世就没留有丝毫的余地。

“妈妈,木木只想要你幸福,木木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呢喃着最后一句话,眼皮传来的沉沉睡意终于令她坚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许露唇角的笑终于隐去,脑海中闪过那人受伤的眼神,只觉得心口的苦涩蔓延而开,一寸寸侵占着心口。

……

回廊酒吧分布在海市市中心建筑群,因着地理位置,这里聚集的都是富豪精英,蹲守了许多前来狩猎的年轻人。

可地理位置仅仅是回廊酒吧最微不足道的优势,沙发卡座上的真皮沙发,吊顶的奢华水晶灯,酒架上各类珍稀名酒,让这个酒吧成了真正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门口的门童极有眼色地接过季皓递来的镶着金线的卡,动作越发敬畏,指引着季皓上楼。

“苏先生订的包厢在顶楼,您这边请。”

要知道,回廊酒吧顶楼的包厢可不是随便能定下的,能定下这里的包厢,金钱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待季皓进门口,门童第一时间关上门,高门权贵聚集的场所,隐私是最重要的,除非得到允许,不然他可没有进入包厢的资格。

“哟,今天怎么把你喊来了。”

苏青原本搂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嫩妹,见到季皓的第一时间推开人,朝女人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女人看了看新进来的高大身影,眼中不甘越发浓厚,屁股黏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她正想再争取一下,只见季皓眸底带着危险的警告,冷冰冰的落在她脸上,仿佛索命的罗刹。

女人脚下一软,告罪后跌跌撞撞地奔离。

“你看你,一来就把我的人都吓跑了。”

苏青嘴上埋怨着,面上却看不出半点责怪。

季皓径直坐上一旁的吧台,拿起酒瓶就给自己倒了杯烈酒,连冰块都没来得及加,一饮而尽。

见他这闷不吭声只求醉酒的模样,苏青轻啧了声,将房间里吵嚷的音乐关停,这才坐到季皓对面的位置。

“让我猜猜,这又是那位许秘书惹下的火气吧?”

季皓没应话,苏青见怪不怪地从冰桶给两人杯子加上冰,才拿起酒瓶倒上酒。

“这谁敢信,你季皓居然能隐姓埋名追个拖家带口的离异女人,追了五年灰头土脸?”

锋利眼神霎时袭来,苏青举高手作投降状。

“成,我不说,兄弟只陪你喝酒,行了吧?”

两人碰了一杯,说好不提的苏青还是忍不住嘟囔着:“你就真打算真这么一路做护花使者下去?就不怕哪里跑出来个偷花贼?”

对面男人仰起头又是一杯,就在苏青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之时,男人阴沉嗓音传来:“不会。”

这些年,他能感受到她的爱意,只是她总是在关键时刻退却,始终不肯越过那根线。

他知道,她有她的顾虑。

身为从小长大的好友,苏青明白季皓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能这样说,那就不需要质疑。

“那你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我听我家老头子说,季氏在海市这边的业务快结束了吧?”

这些年,为了在不惊动京市老宅的情况下留在海市,季皓将海市能开发的业务都开发了遍,京市也就是一个二线城市,五年的时间,早就没啥发展的空间了。

年前老爷子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最晚下半年必须将主力部队迁回京市。

见好友越发沉默,苏青拍了拍他的肩,“必要时候,也不是不能动点手段。女人嘛,总是有软肋的。”

季皓饮下一杯烈酒,酒精的作用下,他越发想念那张笑颜如花的白皙脸庞。

十三年了。

那年之后,他和她竟已错过十三年的光阴。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三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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