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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拖拉机简史”？！这是一本农机手册吗？

《乌克兰拖拉机简史》是一部全球销量超100万册的小说，已经被翻译为30多种语言出版，这本黑色幽默小说让全球百万读者笑着流泪！

遗憾的是，11月13日，作者玛琳娜柳薇卡因病去世，享年79岁。

柳薇卡的小说常常借鉴她的乌克兰血统和家族作为难民的经历，这本小说出版于她58岁时，刚出版时被亚马逊网站放在“科技类”图书中。然而，这部小说凭借着独特的黑色幽默被无数读者好评，销量超越了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一度飙升到畅销书榜首。

故事始于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开场：84岁的父亲宣布要迎娶一位36岁且离异的乌克兰金发女郎。这位突如其来的“粉红炸弹”不仅打破了家庭的平静，更掀开了尘封已久的战争记忆。

《乌克兰拖拉机简史》

[英]玛琳娜柳薇卡 著

曾嵘 译

中信出版社 2025年11月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黄昏恋的荒诞故事。

当家中的一对姐妹花开始联手，在阻止父亲“昏头”的过程中，她们不得不重新面对彼此，那些被时间冻结的童年伤痕、误解与埋怨，在争吵与无奈中竟慢慢融化……

你是否也在某个瞬间，发现家人间的隔阂远比想象中更难跨越？

这一切让我们思考“家人明明流着相同的血，为什么却像陌生人？”

上一代的秘密

横亘在家人之间的，本质上是巨大的历史鸿沟

即使最亲密的家人，也有彼此无法知晓的秘密过往。

这是一个荒诞的开场。

电话那头，父亲那激动而颤抖的声音在我耳畔鸣响：

“好消息，娜杰日达，我要结婚了！”

他告诉我，她叫瓦莲京娜，她简直就是维纳斯。就是波提切利画笔下从波浪中升起的维纳斯，一头金发，迷人的双眼，丰满的胸部，你只要看到她，就会明白的。

他一心要拯救这位美人，用他的话说：“乌克兰那个地方没有面包，没有卫生纸，没有糖，没有下水道，公共生活毫无诚信，连电力供应都是断断续续的。他怎么能让那么可爱的女人沦落至此？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图源：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迫于共同的敌人，一对在母亲去世后不再联系的姐妹，达成了统一战线，致力于劝说父亲离婚。

这个家庭中的妹妹娜杰日达是一名社会学家，关注各种移民、社会福利等议题，在她眼中姐姐维拉则是一副上流社会的腔调，对社会漠不关心。

随之而来，瓦莲京娜想要卖掉女主人曾精心呵护的花园，对父亲在经济上所求无度，甚至会因为吵架“虐待”这可怜的老人，一整个家庭每天鸡飞狗跳闹剧不断……深陷其中的父亲不仅没有觉醒，还被瓦莲京娜恩威并施哄得团团转。

甚至，在瓦莲京娜的丈夫、那位睿智的理工学院院长的鼓励下，他开始研究并撰写自己的伟大作品――《乌克兰拖拉机简史》。

父亲痴迷撰写“乌克兰拖拉机简史”的执念，在女儿们眼中是可笑的老年妄想，女儿们每次都在忍着听父亲读那些农机手册般的文字。

半履带拖拉机是由法国工程师阿道夫凯格雷斯发明的，他曾在俄国担任沙皇车队的技术总监……据说阿道夫凯格雷斯与安德烈雪铁龙的历史性合作促成了全地形车的普及……

我们对自己的家人到底了解多少？

“婚礼和葬礼一样，是家庭戏剧的完美舞台：有仪式、有象征性的服装，还有各种势利眼戴着不同的面具出场。”

作为父母，他们彼此相爱吗？

不――维拉说：“她嫁给他是因为她需要一条出路。”

是的――父亲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有活力的女人，你真该看看她愤怒时的黑眼睛，在溜冰场上，她就像女王般掠过。看着她骑马，那真是奇迹。”

不管他们是否相爱，他们在一起过了六十年。

“你爱她吗？”（我想问的是他是不是更爱她。）

“啊，爱！到底什么是爱！没人能明白这个。在这一点上，科学必须向诗歌让步。”

父亲为何痴迷于拯救别人？

1941年10月25日，德国入侵苏联的一幕，图源：wikiwand

1941年夏，德军入侵时，我的父亲――一位只痴迷于数学计算的文弱书生――被迫拿起武器参军。当苏军东撤时，这个不愿为任何旗帜战斗的逃兵躲进了基辅一座犹太公墓的破墓穴，靠昆虫和雨水维生。每天透过石缝窥视一株果树，最终因偷摘果实被捕。德国人将他关进精神病院，他在绝望中试图用玻璃自尽，却被一位乌克兰老医生所救。老医生谎称他是精神病患，使他幸免于难。

战后父亲返乡，却发现妻女已被掳往德国做苦工。他追随至德国，而这段经历在家族记忆里却分裂成两个版本：父亲自称是主动西迁的经济移民，母亲则坚称他是被内务部抓捕的逃兵。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流着相同的血，

为什么家人却像陌生人？

我原以为这个故事会是一场闹剧，但现在我看到它正在发展成一场悲剧。

“所以，他是个经济移民，而不是政治避难者？”

“纳迪娅（娜杰日达的昵称），求你了。你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些问题？我们应该把精力花在离婚上，而不是没完没了地对过去吹毛求疵。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学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在一次谈话中，父亲突然提起香烟如何救了他的命，又几乎害死他――在德拉肯湖劳改营里，香烟是通用货币，不抽烟的人可以用它换取食物和衣服。

但这段回忆很快转向了维拉的童年创伤：

在德拉肯湖劳改营，孩子们被一个叫基什卡的少年暴君统治，他强迫所有人上缴香烟作为“税”。年幼的维拉拒绝屈服，最终被迫偷了一名警卫的整包烟。事情败露后，基什卡出卖了她，警卫威胁要把她和母亲送进恐怖的惩戒区――一个几乎无人能活着离开的地方。母亲苦苦哀求，但警卫不为所动，直到战争结束，英军解放了他们。

父亲用“幸运”轻描淡写地带过这段经历：他们因伪造的波兰身份逃过遣返，最终在西方面对新的生活。

但当我深夜打电话给维拉，想追问惩戒区的真相时，她只是沉默地吸着烟，拒绝回答。

图源：影视剧《第聂伯防线》

后来，我拼凑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战争宝宝（维拉）和和平宝宝（我）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维拉在饥荒与战火中长大，母亲奶水不足，父亲长期缺席，她被交给严厉的祖父母抚养，而堂姐娜杰日达（我的名字来源）备受宠爱，她却像影子般被忽视。

战争撕裂了一切――士兵来了又走，邻居被塞进货车消失，父亲某天突然归来，喉咙带着可怖的伤疤，又悄然离去。最终，德军把母亲和维拉押上火车，运往劳改营。

在那里，维拉目睹了最深的黑暗：警卫的鞭子、基什卡的暴政、偷烟的绝望，以及惩戒区的死亡威胁。

而战后，父母用沉默埋葬了这些记忆，直到今天，维拉仍无法直面那段过去。

“在四十瓦灯泡的昏暗灯光下，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线条和阴影深刻得如同疤痕。他看起来已经这么老了。我年轻 的时候，一直希望父亲是英雄，我为他在墓地逃亡和逃往德国的事感到羞愧。我希望母亲是浪漫故事的女主角，希望他 们故事的主题是勇敢和爱。但现在，我是个成年人，我看到的他们并不是英雄，他们只是活了下来，如此而已。”

“你看，娜杰日达，活着就是胜利。”

父母从未告诉我关于惩戒区的事，我的成长历程中，对潜伏在人类灵魂深处的黑暗一无所知。

他们是如何把那个可怕的秘密锁在心里，度过余生的？

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种蔬菜，修摩托车，送我们上学，担心我们的考试成绩的？

但他们确实做到了。

“拖拉机哲学”串联的战争与人性

84岁父亲非要迎娶36岁乌克兰金发女郎，继母生活作风奢侈浪费，父亲却一直痴迷编写“拖拉机简史”……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故事，其实与作者柳薇卡的身份背景有关。

玛琳娜柳薇卡于1946年出生在德国基尔一个由英国管理的难民营，是两名被纳粹作为强制劳工带到那里的乌克兰人的女儿。她的家人后来搬到了英国，她在那里长大并接受了教育。

在成为小说家之前，她曾在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讲授媒体研究。在那里，她参加了创意写作课程，并完善了手稿，最终写成了《乌克兰拖拉机简史》。

玛琳娜柳薇卡

这部名字有些像“开玩笑”的小说，获得了以为喜剧小说而设的“波灵格大众伍德豪斯奖”（Bollinger Everyman Wodehouse Prize），同时也入选2005年的布克奖。

作者玛琳娜柳薇卡用戏谑笔触，写尽移民家庭那些说不出口的痛：当姐妹俩为阻止父亲婚事被迫联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战争创伤、集中营往事开始在人们的记忆中搅动漩涡……

在父亲痴迷撰写“乌克兰拖拉机简史”的执念中，在那些关于齿轮与发动机的疯言疯语里，藏着整个家族不愿直面的战争记忆――就像我们总在嘲笑父辈的“怪癖”，突然间才明白，那是他们与苦难过往和解的无奈方式。拖拉机不仅是荒诞的执念，更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隐喻，让两代人在争吵与和解中重新审视彼此。

《乌克兰拖拉机简史》简体中文版于2011年上市，在国内读者中同样获得了不少好评。遗憾的是，就在此次简体中文新版上市前夕，柳薇卡因病去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她的前编辑朱丽叶安南向这位作者致敬：“编辑并出版玛丽娜是我最大的荣幸，真正的原创作品寥寥无几，而她正是其中之一――幽默、温暖、古怪……她的小说将作为极其严肃且幽默的时代和地点记录而永存。”

是的，故事中的人们曾经历战乱，曾忍饥挨饿，曾在夜里经历不愿回忆的可怕事情，但他们活下来了，一切最终都化作娜杰日达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希望”。